修行室外,陽光亮得刺眼,但在籬笆的遮擋下,又有一道濃厚的陰影投射在庭院中。老人佇立在暗處,握緊鑰匙。
他身後這座位於內殿的建築異常堅固,相傳在古代,是用於存放貴重品的倉庫。厚實且冰冷的鐵門,眼下被另一側的相原舞錘得「砰砰」作響。
「開門……開門!外公!求求你讓小舞出去,小舞答應要去送別的!」
「我說過了,今天是你修行的日子……」老人知道外孫女在學校的朋友今天要搬家,他也明白大人不應把孩子之間的約定視為兒戲,應給予尊重。
但相原家與那些普通的家庭不同。在老人眼中,在千月神社傳承歷代的使命,對身為神社繼承者的外孫女而言,理應重於一切,因此修行一日都不可以怠慢。
「小舞從來沒想過要逃避修行!只是去說句話,就算看一眼也好!求求你了外公!小舞……小舞就要見不到她了!」
「不行。」老人並非不相信外孫女,但他不能開這樣的先例,「有了這次就還有下一次……你今後還會遇到很多人,難道要像這樣一次又一次耽誤自己的使命?」
敲門聲停下了。片刻後,門後隱約傳來抽泣聲。老人閉上眼嘆了口氣,他知道自己過於嚴苛,他本來能再寬厚一些……但醫生遞過來的診斷書,上面的結果卻無情得讓他不知所措。
時間所剩無幾,該做的還有很多很多……他看了眼庭院的金木犀,那是他和女兒一起種下的紀念樹。
「如果你還在的話……」閃過這念頭的時候,老人覺得自己卑鄙得可笑。
女兒也曾是個聽話的孩子,跟著他為傳承使命而修行。
可是到最後,他發現那份「乖巧」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的錯覺。女兒丟下了襁褓中的相原舞離家,再也沒有回來。他還記得,女兒最後留下的話……
「我不在乎什麼使命,我有自己的生活,父親。」
不在乎使命?荒唐至極。相原家的人代代以履行職責為榮,這是相原家的生活方式。
「嗚嗚……小舞一直努力修行,難道……除了成為巫女,其他都不重要嗎?」
外孫女的哭泣聲讓老人回想起那天除憤怒、失望之外,另一種被他壓在心底的情緒——後悔。
「小舞……不想再理什麼使命,嗚嗚……小舞不要修行!小舞有自己的生活!外公!」
他本不想承認那種情緒,那相當於在否定他的人生,也是在否定相原家存在的意義。
「……外、外公?!小舞……可以出去嗎?」
當他回過神來,自己已經打開門。目送外孫女匆匆離開後,蹲坐在金木犀下的老人仍茫然地看著前方。恍惚間,他彷彿看到頭頂上灑下乳黃色的花蕊。
這不是金木犀盛開的時節,他明白眼前的只是幻覺。無論他如何奢望,他所一直懷念的女兒,已經不會再像現在這樣,穿著愛妻生前最珍視的千早服向自己走來。
那是他最美好的記憶,那一年,女兒在成人禮上翩翩起舞,笑靨如花……
「父親……我……就要長大了啊……」
「是啊……你,和舞,都會長大……」也許衰老與滄桑真的會改變一個人,老人突然產生一股衝動,想要為了外孫女的幸福,放下對使命的執著。
他無法改變事實,但至少,不用重蹈覆轍。
悔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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